夏雨，聲聲并不慢（組詩）／楊健民

1. 江湖不急雨太急

走出大樓，一路還晴好

剛拐了個彎，急雨如豆泄下

嘴里正嘮叨著一首不知誰的“聲聲慢”

雨，割開了初夏的一根骨頭

我四處尋找雨的隱疾

雨卻有絕對的重量，壓倒世界的天平

像道德，像暮晚鑿碑者手里的鏨

我無法拋棄大地的支點，只能疾走

雨水聲聲卻并不慢，辨不出它的死生

我如同沉入杯底的鹽，還能保持昨日的清澈么

沒有人，能夠躲過雨落雨停

時間總是空缺，總是擄掠我的目光深深

沒有哪一片江湖比一陣驟雨更加鋒利

我突然想起我是一個淋雨的人

只能走回我的鏡中，看看雨也看看風

接受一場雨就像接受一場詰問

我只能用舌頭，走私心底的那支罌粟

2. 鳳凰花落了滿地

一地的紅舞鞋，像陌生的行走的雕像

這場雨我感到有些恐慌，有些籠罩的疼

大地鋪滿了夏天的腳注

抱著一世界的隱喻，我去數雨的皺褶

這個世界只留下想象，連花瓣都失語了

手里握著一盞染釉的茶器，重臨雨之極地

風在海上老去，鳳凰花在雨中零落

世界總有一種缺席，像歲月把鑰匙卸下

紅舞鞋被風撩起的時候，密涅瓦之鷹已經飛臨

思想不斷被消解，雨制造箭矢也制造虛無

我想告訴那個燃燈人，那些花其實都不真實

3. 雨是一堆易碎的意識

莫名的雨，像一個人莫名被領入塵世

我們的自我與洞見，都是一滴水的隱喻

大地一定是執著的容器，容納所有受難的器官

雨是不知疼痛的磨損，尤其在這個夏天

一堆易碎的意識正在墮入思想的平面

有誰去指證，去支取雨的所有經驗

其實，雨有其他的雨在定義它的存在

就像我們愛過這個世界，當然也愛風的陷阱

雨從不留戀自己，它只拆解意識的完整性

聲聲并不慢，也許更能捕捉飄散的隱疾

即使意識撞碎了，潮濕的利刃依然會被舔舐

我終于看到，雨是一片空曠的身體

它重構詞語也重構自己，甚至在深夜里醒來

撲向未經鑿透的真理，幽深于大地的幽深

2025.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