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隊平臺弱化教練不愿去 中國男網偽職業化

吳迪在上海大師賽走到了第二輪

【編者按】

女網的“單飛”模式曾被視作中國職業體育劃時代的產物。

8年過去了，中國網球再次走到十字路口——年輕的中國女網還處于起伏之中，男網則依舊在為Top100努力。

過去李娜引領的金花“黃金歲月”給人們打了一針強心劑，也讓整體發展遠未成熟的中國網球進入一種缺乏深度與厚度的不真實狀態——

人才培養急功近利，家長都把孩子當李娜培養；國家隊平臺逐漸被弱化，甚至連教練都不愿去。

當年與孫晉芳一起力主金花“單飛”的前女網總教練蔣宏偉近日接受澎湃新聞記者專訪時也直言不諱，中國網球正處于“一種似懂非懂”的狀態。

前女網總教練蔣宏偉

中國男網是“偽職業化”

2012年在帶領女網達到一個巔峰后，功勛教練蔣宏偉卸任來到南京體院創辦中國網球學院，在基層扮演“鋪路石”。

這個由零開始的決定讓他遠比執教國家隊時忙碌。“壓力挺大，嘴上都起水泡了。”一見面，這位59歲的老教練就指著自己的嘴說道。

這位一輩子的網球人殫精竭慮的是如今中國網球陷入的某些誤區。

在李娜鄭潔后，新一代的女網在Top100中仍然占據4席，張帥甚至歷史性地排名27位。相比根基逐漸扎實的女網，男網往往停留在ATP挑戰賽16強和8強的水準。

即便是一度被認為最有希望闖入Top100的 張擇和吳迪，如今仍徘徊在第180、184位。

例如吳迪本賽季初奪得了挑戰賽冠軍，但隨后卻在很長一段時間戰績平平。可以打好一場比賽，卻無法連續穩定地發揮幾場比賽，成了男網的通病。

很多國外教練也常常問蔣宏偉，為何中國男網上不去，他只能搖搖頭回答，“中國男隊偽職業化，它看起來好像是走職業化的，其實走入了很多誤區。”

這并不是套用女隊的經驗就可以解決的，“我們‘突破100號’的口號喊了很多年，女隊從沒喊過這樣的口號，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批人，到達了更高的高度。”

男子職業網球競爭激烈，中國男網球員的訓練質量往往存在問題，選賽和訓練的節奏也始終不清晰。有球員因為出國比賽，一輪游不但舟車勞頓還自信受挫，狀態迅速下滑。

蔣宏偉把這些都歸結為“沒有做好能力、技術和心智”，“沒達到準職業向職業沖擊的能力，形式上學得像職業化，終究內涵卻達不到。”

外卡的增多也有弊端

過去金花掀起的網球熱，逐漸在中國生根發芽，這些年中國迎來了大大小小的職業賽事，甚至每年9月至10月也逐漸串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中國賽季。

今年全新的ATP成都公開賽落戶中國，單單ATP賽事（包括挑戰賽），中國就有11項之多。本土賽事增多，對中國球員尤其是男網選手而言也意味著外卡的增多，有機會與更多高水平選手交手。

在蔣宏偉看來，外卡的增多并非沒有弊端，“現在許多中國運動員都是靠外卡，而不是靠自己的真實水平進入高級別賽事。”

有時候，外卡會帶來虛幻感，“通過預賽打上去要比直接跳過預賽打更好，一步一步打上去能得到真實的感覺，網球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外卡有時也需要，它是點綴而不是成功的捷徑。”

他直言中國網球的精力也應該放在針對年輕球員的挑戰賽、ITF比賽中，為青少年選手們搭建更好的平臺。

張帥已經成了“亞洲一姐”。

國家隊平臺弱化，教練都不愿去

過去，蔣宏偉力推李娜、鄭潔這批金花“單飛”，即便是摸著石頭過河的嘗試，但在他看來也是水到渠成 的結果。

如今，他看到的卻是更多的浮躁。金花的成功得益于前期國家體系與后期的市場運作相結合，但現在更多是割裂的。

“學都是學她們后期，學李娜成功后期的經驗，沒學她的前期。”

很多家長將李娜成功后的職業化模式套用在自己小孩身上，蔣宏偉認為這樣是會出問題的。

“家長看到電視就認為自己小孩能打出來，但（他們）真正對網球的認知度是不夠的。許多家長太急于求成，請私教一對一，甚至不讓孩子學文化課就來打球。”

有家長花費18萬一年的學費去中國網球學院與桑切斯合作的網校上全天課，蔣宏偉直接回絕。

“小孩一開始可能進步很快，但之后可能就缺乏后勁了，因為他的厚度不夠。你的文化底蘊跟文化素養會關系到你對網球的理解。”

過早職業化，除了孩子心智還沒有發育健全，更可怕的是過早出現傷病。桑切斯網校的老外教練就感嘆中國孩子的傷病多得驚人。

這樣的浮躁不僅出現在家長，也輻射在網球培養的各個層面。

比如中國網球的教練培訓體系混亂，有的僅僅在大學輔修過網球課程就去社會上當教練。“我們這里稍微會打幾下球都是教練，有時候會誤人子弟。”說起這些，蔣宏偉直搖頭。

“職業化不等于多元化、個性化完了以后，成了零散的、碎片的培養模式。”

當初力推弟子走職業化單飛模式的蔣宏偉如今發現中國網球似乎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國家隊平臺在弱化，現在國家隊的整個技術威望在下降，有的人就不愿意去，包括教練也不愿意去，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吳迪已經呼吁男網要多走出國門

改革，又一次摸著石頭過河

中國網球過去十多年取得了一些成績，蔣宏偉并不愿閃爍其詞，“中國網球從實質而言，也只是學到了職業網球表面、皮毛的東西。”

在蔣宏偉看來，現行的三線訓練體系已經無法滿足職業網球的發展，“不是我們為了全運會能拿金牌，才去重點投入。”而因為各種環節卻是，現行的職業俱樂部同樣也發展迷茫。

“很多時候，球員一方面必須完成體制內的這些比賽，另一方面他們又想學職業化的東西，他們學的目的也最終是為了全運會服務。”

蔣宏偉強調，并非全盤否定全運會的體制，但怎樣形成促進而不是沖突的關系，這需要相關各方研究。

“我們現在的訓練條件比外國都要好，但不是硬件條件好了就能培養出人才。只要理念對、方法手段對，運動員有這種良好的動機，肯定能成功的。”

所以蔣宏偉開始在中國網球學院這樣的國家平臺上，再次進行摸著石頭過河的改革試驗。

如今的中國網球學院不但著力培養教練，設立規范的培訓體系，也與著名的西班牙桑切斯網球學校進行深度合作，引入了完整的訓練體系和高水平外教。

“我們還是把職業球員這樣的人才培養放在首位，通過國家扶持，并放入市場環境中。”中國網球學院還把訓練和比賽結合起來，在學院舉行了大小的全國性賽事。

這位老教練承認，現實對于他們的要求越來越高。他也將率先在江蘇隊進行試驗改革。

“省隊一般屬于準職業化階段，應該進行精英教育，選擇一些有天賦條件的人才進行職業化、商業化包裝，把他們推向職業化。”

這樣的精英化培養，還體現在未來的復合型團隊建設中。

“到準職業化階段應該找復合型團隊圍繞一個人，設計好的賽練軌跡，聘用適合的教練。這之后才可以慢慢向李娜鄭潔那樣的模式（單飛）。”

他并不諱言自己夾雜在兩種體制交替當中，要作為混合體，力求達到統一，承受著外人難以想象的難度。